本帖最后由 喻陈惟远 于 2009-10-20 21:47 编辑
干净的蚕豆花儿
文:李兆庆 ?? 小时候祖母教给我唱的儿歌“豌豆花,蚕豆花,婆婆逮到打嘴巴”中,认识了蚕豆花。在乡野里,大面积的良田,乡亲们颇偏向地留给五谷,而蚕豆星散在田间地头。这就应了祖母说的“蚕豆的命很贱,但是有灵性的,属黄土地的命,种在哪儿都活,就像一代代庄稼人”的那句话。心怀土地经的乡亲们都心知肚明地获悉蚕豆的生命力强,很少有大面积种植的,麦收后,豆苗稀稀落落时,就从口袋里随手掏出几粒蚕豆补上,种什么都是种,不枉费了田地的好意才是硬道理,那些没补完的就顺手一溜地播撒在瘦瘦的田埂上。
田野被一场很及时的秋雨滋润后,豆苗呼地蹿出拃多高时,田间地头,或豆苗里夹杂的地方浅浅地滋生出蚕豆几瓣娇嫩鹅黄的羽状叶子,像田野里两只倾听天籁之音的耳朵。随着豆苗儿马撒欢似地扯开了身段,蚕豆擎着广椭圆形的叶片沿着时令和南风北刮的溜河风一溜长跑,跑的开始喘息时,淡紫色的蚕豆花就点缀在绿色的叶柄处。说开就开了,蚕豆花就从叶子下满天星地开放了,紫的白的、白的紫的。
与绚丽多姿的豌豆花相较,淡雅色调的蚕豆花黯然失色了好几分。那是在光淼的乡野里无边无际蔓延开来的紫,略带着几分忧郁。她像没事人一样,开的平平淡淡,无声无息,波澜不惊。在群芳争妍的春天,在乡野独居一隅的蚕豆也拥有过自己卑微的花期。蚕豆的大花瓣下掩饰着黑白分明的两页小花瓣,正是这淡淡的眼眸,流露着些许平静和从容。远观蚕豆花儿很像一只只展翅的粉蝶儿,“翅”上散布着淡紫的斑点,就藏在浅绿色的叶片下面,伸手可捉。
每一朵藏匿在叶片下的蚕豆花都像一双双童稚的小眼睛,随庄稼梢上巡游的风向滴溜溜地乱转,眼白发青,好像还一眨一眨的。与她直视时,那种紫能揉搓到你的心尖上,让你不由自主地发颤。我凝望着它,它凝望着我,一种灵犀在蚕豆花和我的心灵之间辗转着。那一刻起,我觉得自己心里盛满了诗歌、美丽和爱。我想,世上最干净的人就是那些害怕蚕豆花眼睛的孩子。和他们在一起,我情不自禁地想做一个童话诗人,像泰戈尔、冰心。
假如说大豆是雌性的,蚕豆花便是雄性的,她本来就是村庄里纯清朴素的少女。
蚕豆花开的季节,被葱荣的庄稼挤压的近乎仄逼的田野埋伏下一段浪漫的情节。碧绿的豆田周围盛开的蚕豆花,把由青转黄的豆田都镶嵌了一道紫色的花边。薄舞升腾的时刻,踏歌而过的乡亲们打着赤脚走在田埂上,脚丫踩着被露水打湿的蚕豆花,就像脚踏一片翔云,轻盈而惬意,宛如天境。在某一个早晨,被豆田包裹的小小村落仿佛一下子要被蚕豆花的海子浮起,房屋和白桦林开始显得轻盈欲飞,仿佛置身与丹麦的童话王国。
蚕豆花的暗香不是通过鼻翼而是通过心灵来触摸的。夜幕迫近时,收工的乡亲们踩着碎银般的残阳荷锄回家时,不忘哈腰薅几把抓拉秧,以好改善一下栅栏里山羊的胃口,无意中采伤一朵蚕豆花,放在鼻尖,深深地嗅着,再深深地嗅着,奇怪,竟然没有一丝香气!但当你疑惑着蚕豆花名不副实时,直起腰身拧身欲走时,弥漫在乡野里的蚕豆花的暗香才微妙而又真切地飘入你的鼻端。深深地呼吸细细地品味——是真的,能感觉五脏六腑都充盈着这种香味。这些花儿的花香注定属于乡野,属于村庄,属于村庄的夏末秋初。只有心怀圣洁的人,才能距离适当的享受她的芬芳,不容亵渎,更不用说采摘下,放在花瓶中观瞻。你几乎看不到她们,那是羞涩之花,那是圣女之心呵。
秋季被自然界法定为收获的季节,黄豆成熟的时候,蚕豆也成熟了。男人收割着黄豆,女人收获着蚕豆。村庄里的劳动细细想来也微妙万分,竟然也根据性别来区分对待。修葺农具是男性的活计,而鳞选种粒是女性的活计。还有很多农事是有男女合作来完成的,像扬场,男人用木锨迎着风口扬,头戴草帽的女人手持扫帚轻轻地打落。当蚕豆在凋零的花中,擎起饱满成熟的豆荚。收获的蚕豆,就放在屋檐下凉晒,风一来一去的时候,翻翻;太阳一亮一暗的时候,翻翻。饱满的蚕豆经不住三晌两天的翻来覆去,豆荚就噼噼啪啪地涨裂开来,真的像吹喇叭似的。那劈叭发出的声响就是我午休时最博大最土气最慈善的背景。青的像绿宝石一样的蚕豆,就光腚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弹出来,顽皮的惹人爱怜。下的蚕豆果铺在太阳地晒,噼噼啪啪地胀开,真的像吹喇叭似的。那劈出的声响就是我午休时最博大最土气最慈善的背景。
收获的蚕豆吃法颇多,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用沙土炒蚕豆。晒干透的蚕豆放在沙土的铁锅里翻炒,等沙土预热时,蚕豆就在沙土的旋涡里翻着跟头。过路的风来时,就把炒蚕豆的熟香灌进村里的角角落落。炒好的蚕豆稍微冷却,捡一粒放在嘴里焦脆的嘎蹦做响,颊齿留香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自然界中的所有的花类植物中,唯独蚕豆花独树一帜。它那淡紫色的蝶状花冠虽是常见的,但它那乌黑的花心的却是独一无二的。它不但花心是黑的,到收获的季节,而且它的植柱老了是枯黑的枯;叶子老了是枯黑的;连豆荚老枯了也是枯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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